‘對不起....’

.....

面容衰老的老太太。

花白的頭發粘著血跡和泥巴，一綹一綹的黏在腦門上，骯臟的臉。

一點也不起眼。

艾倫被人從身後推下去的一瞬間，他只感覺到背後那只手的堅定。

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。

以及飄散在耳邊毫無歉意的對不起。

為什麽要對不起！

“托德！”

艾倫聽到了伽勒的驚呼。

下意識伸出手，卻抓了個空。

他下墜的趨勢太快，令人恐懼的失重感死死扼住咽喉。

瞬間就從萬丈高空墜落。

激將落入探不到底的黑暗深淵。

艾倫急速往下墜。

往下墜。

狂風吹起他新換的衣服，和胡亂紛飛淩亂銀發。

悲傷的眼淚還沾在眼眸上。

他不想死...

不想離開....

莉莉絲....

死亡逼近咽喉，紛雜的悲傷與混亂的思緒，就會化作本能。

因為恐懼艾倫下意識，銀色睫毛一顫。

冰冷的淚珠因為下墜的趨勢飄起，跟下墜狂風吹起的銀發沾濕然在一起。

渺小狼狽的就像是他的人生一樣。

死亡面前人人平等。

所有的不甘，眷戀，愛恨以及悲傷，恐懼...

都凝固在閃爍著淚光的紫眸裏。

也就是在這個紛雜思緒間隙，艾倫混亂中去看的時候。

伽勒已經化作了遙遙遠去的光點，脫出長長的流光撕裂黑暗。

而背後蜂擁而來黑暗，更像是為了摧毀那一抹光明。

黑暗遮蔽紫電撕裂雲層，其中藏著各種可怕的身影傾巢而出。

如同世界毀滅一樣

即使是天使也不敢稍作停歇。

艾倫並不怪伽勒。

失重的間隙裏，他恍惚中看到了從那遠去的光點那裏掉下來一個黑影。

他甚至都沒親自動手。

飛速遠離目光裏，看到就是跟著他一起主動跳下來的人影。

不用猜測都是到是，將他推下來的人。

那個蒼老如同幹屍的老太太，到是像她所說的那樣行動。

為了那個孩子。

可是艾倫還是有點不甘心。

他混沌目光在急速方位變動中，只能看著伽勒遠遠化作一個光點。

然後他被蜂擁而來黑暗吞沒。

濃厚到看不穿的烏雲黑暗，遮蔽著藍紫色的天空，仿佛撕裂天幕雲層的閃電。

墜落進去的一瞬間，先是感覺到冷。

特別冷。

像是切入皮膚，浸入骨髓的極冷。

驟降的溫度仿佛冰庫，黑暗裏似乎有著某些潮濕氣息像是雲層。

紫色雷電如同撕裂利刃，將天空裏烏雲劃分成無數裂隙。

讓艾倫身邊。

被密集的雷電遮擋。

他仿佛一片羽毛，狂風驚雷下一秒就會把他撕碎。

艾倫頭發上，眉毛上瞬間結了霜。

在極致的黑暗中，他還能看到自己吐出來氣息是白色的。

艾倫甚至還沒來得吐槽自己。

緊接著就是在大片濃重的黑暗裏深處裏，從各個角落沖出來的巨大惡魔。

身披火焰的巨大身軀...以及面目醜陋強悍魔鬼，妖異的豎瞳巨大如同提燈一閃而過...然後就是渾身流淌著毒液巨型怪物...

在艾倫急速墜落間隙裏。

看到了那一張張恐怖至極的身影...

看到了張開翅膀漏出本像的夜鴉黑金，高高的飛在空中，綠眸在幽暗地獄裏劃出長長的綠色寒光緊追而去....

還有就是騎著魔物背上沖出來的黑暗騎士。

身手矯健。

揚起巨大黑塵。

那沈甸甸的重鎧甲帶著蕭殺之氣，背後帶著更多猙獰嗜血的魔物....

而他會墜落在它們中間...要麽摔死....

要麽死在魔物利齒之下，或者是某個惡魔沖擊的角落被碾碎....

凜冽的風高高鼓起衣服，艾倫感覺自己就像是墜落的一只孤鳥。

即使滿心不甘，即使不想死亡，卻無法改變命運....

直至，徹底吞沒。

.....

他落入雲層時候是幾乎凍死人的冷。

等到他落入巨型魔物中間之後，渾身的刺骨寒意瞬間就變成了烈焰地獄。

盤踞在地獄深處的魔物，全部承受著地獄極致惡劣焚燒，它們的身體溫度奇高。

艾倫一開始墜入進去時候還沒有感覺，等他混沌間看完周圍閃過一切時候。

他感覺到自己肺腑開始焚燒起來。

那個溫度是穿過靈魂直透過皮膚的焚燒感，極致的疼痛跟意識分離。

也就是無論有多痛苦，他都不會陷入昏迷。

艾倫不想死，卻無力掙紮....

因為不管是摔死,還是死在黑暗裏追擊的惡魔中間。

對於他來說都毫無分別。

就在艾倫在痛苦裏閉上眼睛，坦誠接受死亡的時刻。

從身下黑暗裏伸出一雙蒼白的手，在無數咆哮著緊追而去惡魔中間。

接住了下墜的籠中鳥。

惡魔的身體並不柔軟，猛然下墜趨勢。

讓艾倫因為下墜慣性狠狠撞擊到了那個人懷裏。

像是砸入一塊石板上，渾身骨頭都像是碎裂。

又像是墜入了濃烈薔薇花香之中。

艾倫頭暈目眩。

下意識發出一聲隱忍的痛呼。

“呃——”

舌尖幾乎都被咬出血了，胡亂飄起的銀發糊了他一臉。

背後重擊震顫到胸腔。

讓他下意識輕顫了下，喉嚨裏立馬就有腥甜的味道。

艾倫整個單薄的身軀弓在一起。

背脊生疼。

而聽到痛呼，從身後抱住他雙手。

似乎不太愉悅的理勒緊，抱著他孱弱身體的動作並不溫柔，可以說是強勢的將人攏入懷裏。

與其說是擁抱，不如說是禁錮。

尖刀抵在背後那種。

“原來你會說話啊聲。”

熟悉到幾乎成夢寐的聲音，仿佛貼在耳邊惡魔的低語。

這種比喻不恰當。

因為莉莉絲本來就是惡魔。

艾倫剛才註意力全都放在自己墜落必死的事情上面，他渾身緊繃的每一根神經都幾乎斷裂。

結果現在止住下墜的趨勢。

極寒極熱的惡劣溫度被隔絕。

孱弱銀發少年，慌亂中一回頭對上就是，莉莉絲黑暗中那雙隱藏著極致憤怒的金眸。

莉莉絲無論什麽時候看起來都優雅的。

她的憤怒不是表情有多猙獰，而是她的怒火會波及周圍所有一切生物，連同空氣都會灼燒。

幸運的是她身旁圍繞不是烈焰，她身上是花香。

濃重的薔薇香味。

是劇毒。

越生氣，香味越濃，像是惡魔的賜予與蠱惑。

侵蝕神智，無人能抵抗。

接觸時候不絕的有什麽，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站不起來。

艾倫現在就是這個感覺。

他沒想到伽勒會帶走他。

更沒想到他跟著伽勒逃跑到一半，就被人推了下來。

多麽嘲諷。

在莉莉絲眼裏看起來的，自己就像是個蠢得冒泡的金絲雀。

需要一個人面對暴怒的惡魔莉莉絲。

艾倫很愛她。

可是艾倫不想死，他其實很自私...

很自私的...

怕疼，怕死，怕愛莉莉絲，怕不愛莉莉絲...

怕看，又怕看...

各種矛盾反覆幾乎將他從靈魂中間撕裂成兩半。

尤其逃脫摔得粉身碎骨危機之後，面對面莉莉絲那張冰冷的臉。

這是最嚴苛的酷刑。

“說話！”

“你不是會發聲嗎，再叫一聲我聽聽。”

莉莉絲非常生氣。

她身披黑暗周圍全是飛嘯而過的惡魔。

那一個個猙獰怪異的怪物中間，人形的惡魔顯得尤為危險。

因為她是它們的主宰。

莉莉絲表情沒有任何變化，但是那雙金色眼眸裏冷厲像是一片凜冬。

她皮膚越發的白，連著輕輕扇動猩紅嘴唇。

弧度都顯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危險迷人。

“說話。”

命令的口吻。

惡魔唇齒間吐露香氣濃烈，迷人....透漏著白骨與鮮血的味道....

僅僅只是趴在莉莉絲身上，被質問，艾倫全身雞皮疙瘩就起來。

這是最糟糕狀況。

他感覺到莉莉絲抱著他，換了個姿勢。

惡魔纖長帶著香氣的手指掐著他的臉頰，粗暴的順著他柔軟唇瓣伸到嘴裏。

懲罰。

強迫將他的臉頰掐住紅痕，猩紅的指尖劃破他的唇瓣舌頭。

咄咄逼人。

“說話。”

疼痛，鮮血，以及莉莉絲指尖上薔薇香味，仿佛充滿肺腑一樣。

艾倫顫抖順從的張開嘴。

他舌尖上是莉莉絲猩紅的利爪，他感受的到疼痛以及自己鮮血的味道。

渾身僵硬，不敢抗拒。

唯獨輕顫的銀色睫毛顯示他的慌亂。

“你跑的挺利索，剛才喊疼喊的也響亮。”

“這會就裝啞巴。”

他越是沈默。

莉莉絲就越生氣。

惡魔對於面前小家夥還是有些喜歡的，即使是淺薄的喜歡。

她也是試圖為了留下他做了準備。

莉莉絲從來沒有喜歡過任何人，即使是全心全意付出艾倫很不得把心送到她面前，她都沒有動搖過。

剛剛升起的一點淺薄的喜歡，就被背叛。

莉莉絲越生氣，下手越狠。

艾倫的鮮血已經順著嘴角下顎蜿蜒下來。

刺目鮮紅。

“別以為你不說話，我就抓不住他。”

“地獄是我的主場。”

“黑金和黑暗騎士率領著惡魔追過去，他們逃不掉的...”

“即使抓不到他們，你也別放心的太早。”

“地獄裏的十二惡魔可不止我一個，那麽個美麗的天使...”

“你猜會有多少惡魔。”

“期待著親手剝下他皮，啃食幹他的血肉....”

貼著耳邊劃過去的聲音冷的掉渣，莉莉絲攪動著他舌尖利爪，金色眼眸看著他嘴角滲出的鮮血。

目光看起來像是要吃人一樣。

“現在來好好算算我們的帳。”

......

帶著艾倫從黑暗的陰影中掙脫出來。

莉莉絲並沒有帶著他回到城堡，而是就近落在了附近山頭的密林裏。

地獄的天空色澤是瑰麗的藍紫色。

地獄密林也是一樣，怪異茂密，樹木雜草叢生，仿佛裏面潛藏著巨大危險。

艾倫已經被重重丟在地上了。

因為莉莉絲暴怒，導致她下手使了分寸，艾倫清楚能感覺到自己骨頭斷了。

那清脆的聲音，伴隨著極致的痛楚傳遍全身，讓他迅速抽氣。

頭暈眼花。

整個人氣息不穩。

“我叫你說話，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。”

莉莉絲欺身而上，瞬間將他逼到角落，仿佛滅頂的壓迫感。

面前是暴怒的惡魔，背後是無盡的黑暗。

都危險。

“不說話，是不肯說話，還是不屑說話。”

“光明使徒憎惡惡魔？”

“還是守著你那可憐小秘密？”

“等著我親手撕爛。”

莉莉絲逼近時候，黑暗中那雙金色眼眸，憤怒的裏面像是燃燒著火焰。

“不是的...”

艾倫沈默太久了。

他不知道以怎麽樣面目面對莉莉絲。

怯懦的蠕動著嘴唇，吐出聲音嘶啞艱澀，還帶著幾分不正常怪調....

“不是的...”莉莉絲....

他不是不肯，不是不屑，他只是怕被認出來。

他只是想留在她身邊。

艾倫上一世是人類，這一世也是人類。

他不如伽勒強大。

他試圖辯解時候，眼神正好瞥到了莉莉絲伸手去拿腰間羊角壺。

艾倫瞬間想起安格斯告訴他的水神之淚。

“莉莉絲不要。”

他下意識掌心壓在粗糲的草上就想要逃走。

可是無法行走金絲雀，根本抵不過莉莉絲速度。

他的聲音還沒落地。

就被莉莉絲直接抓著肩膀重重按在地上，因為惡魔動作粗暴。

混亂中艾倫腦袋正好磕在地上的石塊上，他額頭滲出了斑斑血跡。

被抓著肩膀揪著後衣領拽回來了。

“莉莉絲不要？”

“不要什麽？”

莉莉絲的金眸在發光，她的臉像是淬了毒一樣。

極其危險。

“我告訴你乖乖待在城堡裏等我。”

“你就是這麽等我的？”

艾倫掙紮著爬起身，幾次三番掙紮都被抓回來。

他剛剛穿的新衣服，滾得全是泥巴和草寫碾的皺巴巴。

蒼白淩虐的美感。

莉莉絲的臉非常漂亮，即使憤怒到極致也改不了她美艷。

只是這份美艷淬了毒，比美麗更甚的是壓迫感，像是一直無形的手掐住咽喉。

讓艾倫戰栗害怕。

“違反我的命令，偷偷進入房間去窺探秘密。”

“看了就看了轉頭跟著天使跑了，長得挺乖膽子到是挺大。”

“你以為我這裏是什麽地方！”

“身上帶著聖光氣西和烙印就為所欲為。”

“想來就來，想走就走。”

“不要跟我說那些一眼能看穿的謊話。”

“用那雙相似的紫色眼睛看著我，被我抱出地牢的時候是不是惡心壞了？”

莉莉絲步步逼近，言語跟鋼針一樣刺人。

“心懷光明的信徒，被迫成為惡魔的籠中鳥。”

“可惜。”

“你不知道你的主人到底想幹什麽？”

“你只是個誘餌。”

“包了毒藥的誘餌。”

“天使的臉長讓我迷戀，你的氣息令我喜歡...”

“....”

“既然光明女神能給我送小玩意，那麽踏入的領地，怎麽處置就是我說了算了。”

“我倒是想看看，你這麽努力隱藏逃跑，到底是隱藏了什麽秘密。”

莉莉絲說了許多話，沒有那一句有最後一句嚇人。

令艾倫恐懼至極。

他再也顧不得掩飾，下意識緊繃身體開始渾身抗拒。

“莉莉絲不要...”

“不要....”

“我沒有什麽秘密....”

嘶啞中帶著驚慌的聲音，既有些熟悉又有些讓極度憤怒莉莉絲想不起來。

卻莫名的顯得熟悉。

莉莉絲今天卻一定要接下他這成假面看看他到底隱藏了什麽秘密。

為什麽畏懼又依戀她。

擁抱的時候。

莉莉絲能感覺到他心情。

跳的特別快特別滿足，卻又小心翼翼。

說喜歡，好像比喜歡更深點，說愛，又好像特別畏懼。

極其的矛盾覆雜。

想靠近不敢靠近，想走又會哭。

以至於落下來墜入她懷裏的時候，那張臉上表情絕望中混雜著悲傷，順著銀色睫毛滲出的淚滴。

像是燙人一樣。

艾倫站不起來。

他頭上帶著血跡，孱弱身體躺在臟兮兮的草地上，粗糲的石子磨蹭著掌心。

他無法承受莉莉絲咄咄逼人的話語。

也無法直面她的怒火。

他脆弱如一尊水晶。

莉莉絲說完話，伸手來抓他。

艾倫奮力掙紮著翻身逃跑，卻被抓著後領子拖了回來，瘋狂搖頭渾身抗拒尖叫的表示。

“不要！”

卻掙脫不到莉莉絲的鉗制。

被壓住了不安分的四肢艾倫，眼看著坐在身上莉莉絲，已經用利爪撬開了羊角壺的蓋子。

她掌心裏水神之類在聚集，那絲絲縷縷湖水如同他噩夢。

“莉莉絲，真的不要！”

在身下之人極度抗拒中，冰冷湖水照頭澆下。

孱弱的銀發少年被澆得頭臉濕透了，這個行為像是徹底擊潰對方的心理防線。

他爆發出了一陣撕心裂肺哭聲。

如說說聲音嘶啞，莉莉絲氣到極致的時候還有些聽不出來。

那麽當撕心裂肺的哭聲響起的時候。

莉莉絲終於想起來了，這個聲音跟誰一樣。

那是熟悉的清冷聲線帶著少年的音質，哭起來聲音會有點粘稠纏人。

“不要...不要...不要看我....”

嘶啞中帶著顫音的聲音，極其恐懼的聲音。

哭腔中混紮著微弱的掙紮，很微弱，很悲戚，似乎絕望中崩潰一樣。

然後舊日的記憶覆蘇。

她手下壓著四肢，被湖水破濕的面容，銀發濕噠噠蓋在臉上。

莉莉絲能清楚感覺到，神明遮掩的術法在消失，漏出本來面目。

她身下壓著這個小東西，越是叫著不要越是要看。

強行扭過來了那張試圖撇開極其畏懼她的臉，抓著對方頭發重重的壓下去示意他安分。

在他絕望的哀泣中。

冰冷的指尖撥開他濕噠噠頭發，水混著額頭鮮血浸染開，漏出那張記憶裏那蒼白昳麗面容。。

熟悉的紫羅蘭色眼眸浸滿了眼淚極其恐懼的看著她。

絕望極了。

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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